冰河行船
林妩一行人在盘於穿行这些日子，虽然也遇上过不少达旦人，但大多井水不犯河水。可今日这一位，却上下打量他们，面露狐疑，眼神不善。</p>
朱古力赶紧上前，操着一口生硬的达旦语说：</p>
“大人，都是老乡，我们是经商途经盘於……”</p>
啪！</p>
话还没说完，就被人自船上甩了一鞭子过来。</p>
朱古力一惊，虽然避开得够快，但还是被那鞭子狠厉的风吓了一跳。</p>
见他避开，船上的男子更是暴怒：</p>
“什么低贱的东西，轮得到你跟本大人开口说话？老子手持钢鞭，将你打！”</p>
说完，又一鞭子打过来。</p>
达旦是马背上的民族，鞭子便是他们最常用的武器之一，这一鞭过来又狠又凶，人挨上一点，非掉一块皮肉不可。</p>
好在朱古力旁边站的是宁司寒，对于鞭子，他可太熟了。</p>
对着迎面而来的钢鞭，他不但一点也不怵，竟还伸出手来，结结实实接了一鞭子，然后眉头也没皱一下，顺势抓住鞭子猛拉——</p>
“哎哟！”</p>
那人直接从船上摔下来了。</p>
一个达旦贵人从船上摔下来，这可把围在船边，正要拉船的征夫们都看呆了，面色惨白：</p>
万一贵人发起怒来，肇事的人要挨打不说，他们这些无辜的人，也会受牵连的！</p>
“哎呀，哎呀，哎呀呀……”船家是个面露精光的盘於人，闻声赶出来，脸都青了，忙不迭手脚并用，亲自下船要去扶那人，结果被一手挥开。</p>
那人明明膝盖都摔裂了，站也站不起来，还是给了船家一个拳头：</p>
“混账东西！老子坐你的船，慢腾腾半天开不了也就算了，还要受这窝囊气！贱民就是贱民，下贱的盘於人，下贱的喀什人，下贱的大魏人，下贱的……”</p>
话还没说完，马车帘子就被掀起来，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：</p>
“下贱的什么？”</p>
大王子阴惨惨地问，眼皮懒懒地搭在眼睛上，却掩不住底下狠厉的精光。更不要说，他嘴角还悬着一缕笑意，危险甚至有点狂魔的笑意。</p>
不过，最重要的还是，他说的，是一口十分纯正，且带有贵族腔的达旦语。</p>
那人马上缩瑟了。</p>
“是……是哪位大人？”他勉强站起来，惊疑不定地望着大王子：“可是老……下官负责出入登记，从未见过大人你。”</p>
达旦与盘於之间有天山山脉隔开，仅有一个城池可通行，故而达旦在那里设置了管理官，将进出的达旦人登记在册。眼前这人，显然就是管理官。</p>
还别说，大王子虽然人疯了些，但这贵族气质浑然天成，此时对着管理官不屑一顾，根本连眼神都不给一个，更不要说回他的话。</p>
倒是朱古力这个表面上的奴隶，出来叽里呱啦地解释了一通，说他们是先到喀什，然后再到了盘於，所以没有入境记录，管理官也没见过他们。</p>
一席话听得管理官半信半疑，但面上是不敢显露一点的，只能点头哈腰道：</p>
“好的，好的大人，那小的就不耽误大人了……”</p>
他一瘸一拐地同大王子道别，然后一脸痛苦地趴回船上。船家上赶着去扶他，没料到好不容易将人扶到船上，自己被他反手一把推到了船下：</p>
“混蛋！”管理官怒吼：“没用的东西，开的什么破船，到现在还动不了，平白耽误老子多少事！”</p>
他不顾摔下船，大概也骨折了的船家，一鞭子将人打得满地打滚，还觉得不够解气，又鞭打簇拥在船边，本来要拉船推船的征夫们：</p>
“都是你们这群贱民，连拉船都干不好，打死你们……”</p>
宁司寒和赵竞之听了有些难忍，正想冲出去，却被一只蜜色的手拦住。</p>
“想逞英雄？”</p>
大王子露出一边虎牙，虽是笑着，却满是讽刺：</p>
“达旦人绝不会因为低贱的征服出头的，难道，你们还想说，这些人都是你们的奴隶？”</p>
他将手一撒，帘子骤然掉落，将他的声音闷在车内：</p>
“想当好一个达旦人，就憋着。”</p>
可是，那管理官显然已将他在这儿受的气，全都发泄到可怜的征夫身上，那些征夫大多是大魏人，叫人于心何忍？</p>
不说宁司寒和赵竞之，便是在里头听声音的赖三，也于心不忍。</p>
林妩沉默了一会儿，道：</p>
“小侯爷，劳烦将船家叫来吧。”</p>
船家刚被管理官抽了一顿，现在又被另一个达旦贵族传唤，人都颤抖了，也只能硬着头皮来。</p>
来了也不能靠近马车，只能远远地跪着，等着奴隶给他传话。</p>
于是，林妩说一句，赵竞之传一句：</p>
“……老板，有一门好生意，要送与你……”</p>
船那头，管理官还想打人，船家却一脸喜色地来请了。</p>
“大人，今日河上坚冰太冻，船夫双脚受冻，确实拉不动。但是小的已经为大人准备了另外一艘船，保证在冰上如顺水行舟，马上能到对岸。”</p>
“真的？”管理官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，也不想着打人了，但仍是满心疑惑。</p>
他在盘於多少年了，每年都因为这条河结冰，行船困难而动怒，何曾听过有什么船，能在这时节如顺水行舟？</p>
“你莫要唬老子。”他沉下脸来：“如今已是耽误了老子不少事，再动些歪脑筋，小心你的脑袋……”</p>
“那肯定，小的明白，小的明白。”船家一边擦汗一边说。</p>
这可是那马车上的达旦贵人出的主意，为此还跟他置换了一大批东西呢，若是真行不通，那他损失东西不说，还得罪这个大老爷，真是有苦没处说了。因此，这会儿，他的内心也十分忐忑。</p>
管理官也是有急事，拉着个脸，下去准备换船。</p>
可摆在他眼前的，赫然竟是一条木舟。木舟也就算了，舟上，还有几个衣衫破烂的大魏人？</p>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管理官彻底发飙：“你让我跟这些贱民一道乘舟？他们配吗？我看你是找死——”</p>
“哈。”一道冷冷的声音，让他突然颤抖，马上把接下来的话吞回去了。</p>
回头一看，果然是大王子。</p>
林妩一行人，包括马，已经分了几条舟站满，正准备出发了。大王子自诩身份贵重，本来不屑跟管理官说话，这时却厌烦地看了他一眼，说了几个字。</p>